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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没有任何一人造访精致的囚室。
炼金术士手里抓着酒瓶,孤零零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他再度想到突然站在自己对立面的红鸽尤金。他心中的恨意仍然疯狂地涌动。他活动手指,掌心的魔力呼之欲出。万事留一手。除了身边亲近数人,没人知道他也掌握法术。接下来出场的是谁?他猜测着,心中忽然涌出疯狂的念头。劫持,还是杀戮……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一起,隐隐作痛。
第二天审判,证人一拨接一拨地到来。酒馆老板,码头船工,地痞流氓……只要能跟他扯上关系的人统统沾了光,来了个王座大厅半日游。头一次觐见国王就被如此多的大人物注视,他们战战兢兢畏畏缩缩,但背诵台词的功力还算不错,都将他的罪状数落的清清楚楚。包括他是如此在酒馆里挑起事端,当先杀人。将他描述成了残暴癫狂的凶手。
炼金术士始终一声不吭,任凭剧情按照对方的意愿继续演下去。
当那些家伙散去,故事到了**时刻,一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验尸官出庭作证。他干着类似亡者祭司的活,与死者打交道。他解剖了爱德华的身体。“大人们,男爵大人的儿子的确是因为被……啃咬断了喉咙,窒息且失血而亡。”
简直废话连篇。“是我杀死他的吗?”李欧质问道。
“请听证人说完。”僧侣警告他。
“不是。但是,我解剖了他的胃部,在里面发现了一些药剂的残留物。”他开始引经据典,就为引出下面的指责。“爱德华的身体里积累了过往的众多毒素,很难说他的药剂没有引起排异反应,将潜伏毒素的活性激发。”
“我觉得”,“可能”,“也许”,“很难说”……统统透着模棱两可的味道。“幸好他死在了亲生母亲的手里。”李欧冷言讥讽,“否则怪物出笼,死的就是你们。”
出乎意料的,艾伦伯特男爵竟然克制住了怒火,望向他的眼睛里透着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
接着出场的证人是亲王的魔法顾问。“我几度造访过男爵的房屋,也为他的妻儿施展过法术。”他这样开了头。
“没有出现任何状况?”棕发法官问。
“没有。”魔法顾问摇了摇头,“我几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
“男爵夫人……”魔法顾问有些吞吞吐吐,但最终还是说出口。“她是恶魔崇拜者。”
大厅里一阵骚乱。所有人脸色陡然变得惨白。“你说什么?”艾伦伯特男爵一脸恐惧地站了起来。这显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是恶魔崇拜者。”他反复强调。“男爵大人家里布满了炼狱的文字,到处都是神秘法阵。”
四周一片窃窃私语声,李欧立起耳朵,听见他们开始争论自己是否是凶手。一切峰回路转了吗?肯定没那么简单。侍卫队长曾说过,他是弄臣。弄臣只会讨好侍奉的君王。
亲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出你的看法。我们要听的是结论。”
“我与他们结伴同行,未曾发现任何异常。但是,我怀疑……”又一个新词,却无甚新意。我听腻了,求求你们换一种吧。没人听见他心中的祈求。“炼金术士也许是不经意间触发了它们,使得男爵夫人发了……狂。”
谢天谢地,总算有一个用在他身上的“也许”和“不经意”了。
“这起耸人听闻的事……不是炼金术士的责任?”
魔法顾问头一次打断了法官的询问。“请听我说完。”他说,“据我所知,男爵夫人有一个习惯,她会与她的儿子分享所有的药剂。她会喝下一半,剩下的一半才会喂给她的孩子。他的药的确能使怪物沉睡,但药剂里大剂量的*也能使人发狂。”
真他妈的好手段。他自己都忍不住赞赏。先是为他开罪,然后再把他送入深渊。震惊之余无人还能冷静思考,辨别真伪。至于*?谁他妈关心这个!他证明李欧的确害死了爱德华——不是亲自动手,而是借刀杀人。这不正是凶手的惯用手段吗?
然而,这依然无法致命。但千湖城邦是魔法的荒漠,是法师的地狱,仅凭这一点就足以定他的罪了。大厅里群情激奋,愚昧的信神者才不管破绽百出的证据,他们只知道他们有理由处死他就足够了。他们大声地高呼处死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黑色晨曦真该在这里发展势力,说不定他们早就成为国君了。他狂乱地想道。
“我有话要说。”再不开口就不会有机会了。
“他还能有什么话说?”艾伦伯特男爵打定主意致他于死敌。“不外乎是为自己辩解。现在证据确凿,还要听他的废话吗?”
“正是因为证据确凿,所以我们才应该听听他的临终遗言。”棕发法官说,“男爵大人,你难道是在害怕他会说出些什么秘密吗?”
“我没有任何秘密!”
“那就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棕发法官眯着眼睛,“我很好奇。”
亲王举起一只手。慢慢地,大厅静了下来。
“你要招供了吗?”他问。
“这是场令人耻笑的闹剧,拙劣无比的审判。”李欧的目光扫大厅里的硕鼠,他们披着黑色或黄褐色的毛皮,唧唧喳喳,窃窃私语,眼中透着病态的贪婪与狂热。“我很庆幸,”他慢慢地开了口,“我很庆幸在场诸位皆是你的臣民,没有他国使节。若他们在场,我想他们一定会高声嘲笑,将这场闹剧借由吟游诗人之口被传遍世界。”
“你这是在藐视司法的公正!”亲王愤而大力拍打扶手。“炼金术士,我给了你机会。别把它当做你的金牌利剑,保命护符!”
他从来没这么想过。他在琢磨,亲王表现出来的愤怒究竟有几分真实?他耸耸肩,站在高台下转身面对周围人群,露出不加掩饰的嘲弄之色。“我只想看看,你们是否还有哪怕一点身而为人的大脑,能够思考,懂得是非,而不是只会像猴子**着红屁股争抢胡桃。”
大厅里轰然炸响,各种谩骂与诅咒纷至沓来,企图用唾沫星子将他淹没。红袍子们不得不一齐用长矛击打地板,才让大厅里再度安静。
亲王脸上的愤怒这次毫不作伪,并且显而易见。“够了!炼金术士,别挑战我们的耐心,以及王座厅的威仪。”亲王咬牙切齿。“如果你就是说这些,那么可以闭嘴了。”
“不,我还没说完。”
亲王充满警告地望着他,“注意你的言辞。”他冷声说,“你的一言一行都将决定你的命运。”
它不是早在这场闹剧之前就决定了吗?他忍住了没说。他再次环顾四周,露出轻松愉快的笑意,“我没有罪!”他轻声说,大厅里陡然静寂无声。
“你说什么?”
“我不承认我有罪。”炼金术士灿烂地笑着,一字一句地说着,满心欢喜地面对一片由通红的猴子屁股般的脸所组成的汪洋。“我说,这是场冤案,是恶意的污蔑。我不承认你们指控我的所有罪名。”
**变得震耳欲聋。
亲王死死盯着他,眼中跳动愤怒火焰,拳头捏得嘎嘎作响。李欧觉得特别高兴。不可否认,他赢了一场,扳回了一局。“死到临头,你还想狡辩?”亲王喝道。他愤恨的目光里透着不可饶恕的恼意。奥柏伦是在提醒他别忘了当日的承诺。
然而,就李欧看来,这不是狡辩,他只不过打定注意陪他们玩到最后一刻。大家都别想好过,他癫狂地想。什么誓言,统统见鬼去吧!神的尸体都已任由蛆虫横生,野狗在其上尿尿,还谈什么狗屁誓言?
他举起了手,“我还有话说。”
“说!”亲王怒意冲天,“你还有什么可说?”
“我并非不肯认罪。”他高声告诉所有人,“我没有见过他的夫人——在我入狱之后。你们说她发了狂。这是一面之词,我不信服。”总不能只让他一个人不好过。尽管艾伦伯特男爵也是受害者,尽管同样值得同情,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就此心软,轻易收手。大厅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你们有谁见过?从来只有谣言传得飞快,从来世事皆是以讹传讹。”
争论之声越来越大。李欧看着惶恐盛怒之色的艾伦伯特男爵,又看了看怒不可遏,却潜行压抑的奥柏伦亲王。他决定再浇上一瓢油。“诸位法官大人,你们有亲眼目睹玛格丽特男爵夫人现今状况吗?”
一直端坐亲王身侧从未发表过意见的那名僧侣开了口,“我们均未见过。”
“没有确认之事,又凭何以此定罪?”
棕发法官扭头看了看亲王,“你的要求合情合理。”
“诸位大人。”艾伦伯特男爵恼羞成怒地表示反对。“我决不同意!我的妻子已经受尽苦难,现下已经发了疯,失了神,难道还要让她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受人嘲笑,被人指指点点吗?”
“炼金术士,你坚持要看?”
亲王的语气越发冷傲。他一定是在后悔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召开了这场愚蠢的公开审判,让他如此放肆。李欧耸耸肩,“我的要求合情合理。亲王大人,诸位法官大人,你们也不想要被谣言蒙蔽眼睛,做出懊恼一生的错误判决吧?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古话如此。”他转向艾伦伯特男爵,冷笑着说,“更何况,她才是害你儿子死亡的凶手。我没有咬断爱德华的喉咙,也没有吃掉他的心脏。”
男爵正欲反驳,亲王举手打断了他。他做出了决定,“那就带她前来。”
等了足有一小时之久,直至临近黄昏,一队红袍子才领着——确切地说,是用绳索紧紧捆着,仿佛牵马般,牵着艾伦伯特男爵的夫人前来。那几名红袍子的手上脸上遍布抓痕,罩袍破破烂烂,狼狈不堪。
玛格丽特女士的衣裳破破烂烂,身上沾染着未来得及洗净的血渍。她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在大殿里呲牙咧嘴,低沉地咆哮。她的眼里透着危险且嗜血的光芒,盯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仿佛他们都是她的猎物,令她口涎滴落不休。无人注意到她身上的魔纹闪闪发光。
“满意了?满意了吗,炼金术士?”艾伦伯特男爵大声质问。
然而就在这须臾间,玛格丽特女士猛然间扑向了身旁一位红袍子,将其压在身下,张开口就朝对方的脖子咬去。人群里一阵混乱,好几位红袍子与侍卫上前,费尽全力才将她拉开。其间还不停响起野兽般的低吼与尖利的嘶叫。
“把她带出去。”亲王发了话。
喧闹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无话可说。”李欧长叹一口气。玛格丽特夫人的确受魔法侵蚀。而他该出的牌皆以出完。我该发起最后一攻了,一个你们在场诸人谁也意想不到的绝地反击。他瞧向高台上正襟危坐的僧侣。他的生命得交给这些死去神明的侍奉者了。
“我认罪。”他最后说。
“早该如此。”
“等等。”艾伦伯特男爵站了起来,他的脸上透着令人不安的阴郁笑意。“诸位大人,我还有两位证人,在定罪之前,我们不如听听她们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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