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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的教堂是村落里唯一的石头建筑。它坐落在一块小山丘上面,有着箭矢般的尖顶与塔楼类似的牢固石墙。尽管比城市里的神殿小了好几号,但也足以使山村的居民心生敬畏。通往教堂的碎石子路上覆盖着薄薄的冰层,走在其上就像是在经历诸神的考验。
“唯有经历过磨难之人方能获得诸神的恩宠。”诸神的牧师们总是如此宣扬。但是眼下这种因懒惰而制造的“艰难险阻”……
……村长颤巍巍的,脚步蹒跚,爬了几步就已经是满脸汗水,不停喘着粗气。然而他却顽固地不肯让李欧搀扶,只能像是蜗牛般一点点往上挪动。
炼金术士使劲跺了跺脚。靴子踏碎冰层,细小的冰块飞舞在空气当中,反射着日薄西山的光辉。往日高高在上的神灵,如今早已是昔日黄花,但对普通民众而言,即使他们如流星般坠落,却仍然是他们在这世上最后的精神寄托。他叹了口气,仿佛傀儡般跟在村长了后面。
一扇修葺过的大门敞开着,蜡烛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教堂里显得拥挤不堪,几排长靠背椅子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安达尔圣母的神像立在摆放着花朵和贡品的底座上面。她头戴花环,手握绽放光明的法杖。然而这里只有她一人,显得格外孤独寂寞。这里还缺少了两名战士的守卫像,李欧想。
在一张长靠背椅子上,伊薇拉正在同主持这座偏僻教堂的年迈牧师面对面地交谈。后者套着一件棕黄色的长袍,顶着一头灰白的短发,腿边放着一根拐杖。
听见来者的脚步,他们停止了交谈。
“李欧?”伊薇拉显得颇为诧异。
“老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牧师杵着拐杖站了起来,李欧这才发现对方缺了一条腿,左腿的裤管空空****。他撑着拐杖走了过来,右手扶住了村长,帮助他坐下。“有什么事吗?”
村长喘着粗气,靠在椅子上一时无法开口。
牧师一边为他抚背梳理,一边转过头来对李欧说道:“麻烦你,先生。”他请求,“麻烦你关好门,这里可是有两个老骨头,我们可受不得寒了。”
李欧应声关上了门,在伊薇拉身边坐下。
“你跟这位小姐一样,对吧?”牧师问道。
李欧点点头,“是的。我们是伙伴。”
“都从海上来?”
他们怎么都是同样一副审问犯人的语气?照理说这里应当欢迎客人才是,否则自闭的小山村要怎么才能继续存活下去?这片贫瘠的土地可养不活那么多人。李欧与伊薇拉对视一眼,他发现了学士小姐眼中有着与他同样的疑惑和担忧。
不过,他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是的,”他回答,“我已经详细地把过程告诉了村长先生。我们遇上了风暴,迷失了方向,船长并未把我们送达目的地,而是在这里扔下了我们。”
“那艘船呢?”
“我不认为他们还能航行多远。”说起来,离开那艘破船也是李欧下定的决心。“谁也猜不透诸神的心思,万一厄运女神仍然笼罩着她呢?”
“那我们就只能祝他们好运了。”牧师说。他的眼里充满了睿智。同这种人谈话,李欧会感觉很快活。尽管这种快乐的情绪转眼就被打破。对方转向伊薇拉,“这位小姐说,她是一位学士,而你们的同伴迫切地需要治疗。”
李欧打心眼里不想承认,他一度顽固地认为自己能治好罗茜。但是残忍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已经用尽了一切想象得到的方法——统统没能成功。“是的。”他听见自己用苦涩的声音说,“她需要治疗,法术或者药物。我……束手无策。”
这些话一股脑地脱口而出。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悲伤,哀痛,自责与愧疚……统统如潮水般袭来,将他紧紧地包裹住,好像是蛛网将他缠的密不透风。它们堆积在他的心中许久了,就像是郁结的血块堵塞住了血管。他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落水的人在渴求一缕氧气。
伊薇拉冰凉的手按住他的膝盖,“李欧?”她关切地唤道。
“我……没事。”他的喉咙干涩,艰难地说。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平静下来。“抱歉……”他对牧师说。
“……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牧师摆着手。“我能理解你的伤痛与自责。可是,你也瞧见了,若是连一位学士都无法办到的事情,我这么一位连自己的腿都保不住的牧师,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他一脸凄苦的笑容。
教堂里不可避免的沉默下去。
难道真要去往遥远雪山之巅的绝境堡吗?李欧无力地想。
木门紧闭着,但寒风鼓动着窗户,仿佛有鬼怪在外面踱步。一把年纪的村长在休息许久之后终于缓过了气。他缩在椅子里,虚弱地开了口:“你确定这位小姐是一位学士?”他仍旧对他们没有丝毫信任。“我们不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牧师笑了笑,“当然,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这位优雅且美丽的小姐,”他转向伊薇拉,“我敢向安达尔圣母发誓,她的确是一位受人尊重的学士。”
“咳、咳……你为何……咳……如此肯定?”
“她的学识,她的谈吐及举止……”
“……咳咳,这不能说明什么。”
牧师接着说完,“还有她的徽章与隐秘手势,神秘暗语。老先生,你应该相信我吧?”
“我……当然相信你。”村长在咳嗽声中慌忙地辩解着,“我只是不相信……咳……我们这座小山村……有朝一日也会有学士来访。”
“就像当初我来到这里建立教堂时那样吗?”
年迈的村长涨红了脸,“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现在还提它干嘛?”
他们还真想两个互相打趣吵闹的小孩,李欧心中如此认为。然而太阳就快下山,未生火盆的教堂里越发像个能够冻死人的冰窖。明知道温暖的房间,柔软的床铺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实在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多待一刻都像是煎熬。
“那么现在,”他瞅准机会开了口,“村长大人,现在您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首先接口的反而是牧师,“你想知道什么?”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某种夹杂着不安的警惕在他的脸上深沉地流露了出来。李欧试图寻找一个形容词,发现用手握利刃来描述对方的症状再合适不过了。他就像是打算一言不合便挥刀朝他们砍来。哪管伊薇拉是一位他口中“受人尊敬的学士”。
“不用这样紧张,阿尔顿。既然你确定这位小姐是一位学士,那我们就可以信任她,当然还有她的同伴。”老村长总算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位有着浓重好奇心的先生,”他看了一眼炼金术士,摇着头苦笑,“始终追问着,想明白我们这里到底撞见了什么鬼。”
“我们什么都没遇见。”牧师硬邦邦地说。
“我们从海上来,从寂静洋的对岸行驶而来,牧师先生。”他的话语中带着隐隐然的怒气。“你应当能理解初到一个陌生地方的陌客的心理。他们试图掌控住局势,了解当地情况。”
“这无可厚非。”伊薇拉说,“这是自我保护,每一个人都会如此。”
“是的,这很正常,何况……”他的脸上止不住露出冷笑。“何况,我们没有在这里感觉到太多的……善意。”
村长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我说的是实话。”牧师辩解道,“我们的确什么都没有瞧见。除了该死的雪。”
“我为我们的行为感到抱歉。”村长接了下去,“只是最近……我们这里实在是……人心惶惶。”
既然没有妖魔鬼怪,那他们到底在担心,在害怕什么?
“人心惶惶?这又从何说起?”伊薇拉问。
村长和牧师对望一眼。两人迟疑着,踌躇着,内心挣扎。
“黑色的鸟带来黑色的消息。”最终是村长叹了口气,这仿佛是吐出了他的生命,有一瞬间,李欧觉得他好像苍老了许多。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一根蜡烛熄灭的缘故。“就在这片冰冷的高地上,方圆数百里的好几个村庄,那里都沦为了毫无生机的死城。”
“是强盗干的?”
“不,不是山贼,也不是强盗!”村长大声否认,他的手剧烈抖动着,眼中充满了恐惧,好似那里的惨景他亲眼所见一眼。他用颤抖的语调诉说着,“人们都说凶手是独自一人。他的眼神冰冷,不像活物。”
“既然没人活着,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特征?”李欧提出了他的疑惑。
“这……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村长吞吞吐吐了一阵,最后大声地说到,“反正他肯定不是人!否则怎么可能屠戮了好几个村庄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牧师先生,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言语就像风,谣言不一定可信,但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不是人类能够办到的。”牧师苦恼地揉着眉头,“据前去查探的民兵回报,那里……就像是九层地狱……”他的脸变得煞白。“……不,比地狱还要恐怖。就算是彻彻底底的疯子也做不到那样……那些不幸的死者似乎都遭到了最邪恶的亵渎……”
这些活人也都能做到,李欧心想,疯狂的信徒同样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学士小姐,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了吗?”村长痛苦地说,“为何我们这块地方会遇见这样的事?我能听见那个鬼怪残忍的笑声了,他就在附近徘徊!他对我们虎视眈眈,打算朝我们下手了!学士小姐,我们究竟造了什么孽?”
“别担心,我会调查清楚的。”伊薇拉努力安抚着两位老人。“李欧他是一位炼金术士,而且在我们的同伴里,更有法师同行。没有怪物会伤害到你们,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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