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断线

断线

蔡畅从来不会让韩夏阳等她,是真心爱着这个男子才甘愿摒除了女性与贵族的双层骄傲,卑微地等待着韩夏阳的爱与她的幸福。

一等五年,说短不短,说长也的确不是很长的五年,却象是一个期限一样,超出这个期限一切都会崩坏。

多么让人恐惧的想法啊,但这想法又不是无凭无据的疑神疑鬼。想想这五年来的细节——如果记忆已不够清晰,那日记本可以让她回忆起更多的细节,但是记忆也好,日记本里也好,都缺少一句关键的誓言:我爱你!

夏阳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句誓言,不爱她才会这么顽固啊。

这怎么可以!她爱了夏阳五年,夏阳怎么可以不爱她!她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所有淑女该学的东西她都学了,多才多艺不是她自夸的,是上流社交圈里公认的;要说言行举止、气度风采,也少有几个贵族千金能和她媲美;那是她不够热情吗?她和夏阳之间的确太过平淡了,或许她应该照母亲说的那样去做,主动提出和夏阳同居,可能他们现在的关系就能更亲密一点也不一定。可是同居这样的事,不是应该由男方提出来吗?夏阳没有提出来是不是表示他讨厌过于主动、热情、没有羞耻心的女人?

她不能做让夏阳讨厌的事,她也不能容忍夏阳不爱她,可夏阳最近的行为却越来越趋向于一个事实: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就这样散了吧。

正因为种种担心越来越强烈,蔡畅这段时间才加紧向韩夏阳逼婚。

逼婚也有很大的风险,如果夏阳心意已决,这反倒会成为夏阳提分手的契机。蔡畅也这样担心过,但是她已经耗不起了,与其在担心中惶惶终日,还不如大胆赌一次。

上帝一定要保佑她这次能赌赢,不然她怎么能承受得了失去夏阳的打击?

蔡畅日日这样祈祷,此时也仍然不停息这种心念,她不要到了连上帝都抛弃她的时候找借口说“是因为我的祈祷还不够”。

韩夏阳缓步行来,目光一直都在蔡畅身上,几乎是目不转睛地仔细将蔡畅打量了一次,五年来首次如此理性地感知这位淑女。这的确是一位盛于牡丹的美妙女子,斜飞细眉下有一双漂亮的凤眼,晶亮有神,鼻梁尖挺,鼻头小巧,红唇饱满,粉嫩中有种纯洁的性感。蔡畅是他见过的少数几个能将紫色穿出神采与个性的女人之一,足见她有极好的教养与自信。

可悲啊,临别之时,他才想起赞美这位淑女的美貌。

韩夏阳没漏看蔡畅的诸般美好,连蔡畅此时的忧郁也看进了眼里。

心,关上了一道门,为一位淑女保留适度绅士风度的希望之门。

将优雅与体面抛弃之后,他冷酷无情。

为情人的到来而欣喜燥动的眼神是多么美妙啊,不能爱上这样一位淑女,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缺陷。

韩夏阳在蔡畅欣喜、期待的眼神中面带温和微笑、优雅地坐了下来。

蔡畅每次看到韩夏阳时他都是这样的表情和神态,温和的笑容给人温暖之感,行动举止是严苛教养之后的完美绅士风范,乍然之下似乎无可挑剔,但是——是韩夏阳天生缺少情绪变化,还是城府深重地深藏不露?蔡畅总觉得韩夏阳就象是一团永远藏在半透明的迷雾或是一层纱之后的谜。看不透!不管她怎么努力也难以捕捉到韩夏阳的心理变化,那感觉就象是韩夏阳将自己的心门死死地关闭着,不肯让人稍微亲近。

侍应来服务,他们点要了自己的餐点。

该谈点什么了。

蔡畅不敢主动提结婚的事,而韩夏**本不想说话,直到侍应生为他们送上餐点,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气氛如同低气压过境,冷冽而凄惨。

这是天大的折磨,蔡畅耐不住,开口说话,直奔主题:“夏阳,结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有被逼迫的焦燥,韩夏阳只有悲悯,替蔡畅悲伤,说:“小畅,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因为我爱你啊。”蔡畅毫不犹豫、真诚无比地说,显然她以爱上这个男人为荣。

“我不爱你。”

蔡畅也担忧过夏阳并不爱她,可是自爱人口里听到这个恶毒的咒语,感觉完全不一样,前者不过是自以为是,后者呢?韩夏阳的冷语如同天降巨雷,轰然击溃了她的骄傲与自尊,悲伤如潮水涌来,大眼睛里瞬时腾地起了水雾,贝齿紧咬粉唇,竭力忍着,她不能哭:她爱的男人怎么可以让她哭!

也知自己说了多么残忍的话,眼见蔡畅的惨状,韩夏阳没有再说下去。

“为什么不爱我?我还有哪里不够好?告诉我,我可以把那些不好的地方都改掉。”蔡畅忍下泪,坚强地挽救着她岌岌可危的爱和幸福,“我一定会成为让你满意的妻子。”

以一个绅士的角度看待蔡畅,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以一个丈夫的角度看待她……他也找不出不满意的地方。

问题,只有一个问题:蔡畅缺少了吸引他的某种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问题,只有他有解法,遗憾的是,他暂时找不到那个解法。

“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个女人的幸福只来自爱她的丈夫,那就不必为不曾将心放在她身上的男人浪费时间。”他并不是一个好男人,所以不值得让一个好女人为他浪费时间,这是他的仁慈,最后的、虚假的仁慈。

敷衍之词!

蔡畅不允许韩夏阳如此草率,严肃地说: “我不要听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夏阳,请你认认真真地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爱我的理由,不能和我结婚的理由,都请你认真地对待。因为我是很认真地在对待这段感情,还有我们的婚礼。”

“缺少了一种东西。”韩夏阳悠然道。

“我吗?什么东西?”蔡畅很紧张,因为她真的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让夏阳讨厌了。

韩夏阳苦笑道:“我要是知道,现在也不会迷茫。”

“夏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明白。”问题不在她这边,这反倒是最差的状况。蔡畅更加紧张,她就怕夏阳对她封闭心门啊,现在果然担心成真,怎不让她忧心如焚!

“小畅,有些事,不需要完全弄明白……好吧,话可以这样说,我不能和你结婚,至少十年之内都不行。你能等我几年?”

生怕犹豫一秒自己的誓言就会失去可信度一样,蔡畅不等韩夏阳的声音落定,抢着说:“我会一直等你!一辈子,我会等!我只爱你一个人。”

“小畅,这天大的幸运怎么让我遇到了!”韩夏阳真心感激地说,“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因为我没有爱上你,却霸占了你五年的时间,多么漫长的五年……你的感情一如既往,让人感动;而我,总在犹豫……”

“是些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让你犹豫?”蔡畅紧紧相逼,不让韩夏阳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逃避。

整理了好多天也没有把自己的心情整理清楚,还有不能结婚的理由也没有更具体一些,他现在又要如何回答蔡畅呢?

说谎能骗过一时,但不堪谎言破产时的伤害,韩夏阳选择诚实:“小畅,面对如此真诚的你,我不能为自己寻找轻率的借口。如果我不爱你这类的理由你觉得是敷衍,无法成为我不能和你结婚的理由,那我的确再找不到其他理由了。你完美得让人惊叹,所以问题一定不是出在你身上……问题明明出在我身上,我却找不出来,所以,小畅,我能为自己争辩什么?不管我说多少废话,事实只有一个:我不能和你结婚。”

蔡畅悲痛不已,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却还在故作坚强:“夏阳,你能确定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我吗?是一辈子的事,所以,请你认真想清楚再回答我。”

“如果五年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那就应该会是一辈子的事了。”韩夏阳灭杀了残弱如丝的仁慈,最坚定不过地告诉蔡畅,说,“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让一个好男人给你幸福吧。”

“可是我只爱你,只想嫁给你。”蔡畅固执地嚷。

“对不起。”韩夏阳态度虔诚,希望这样能让蔡畅稍微好过一些。

蔡畅掩面而泣。

一时气氛低迷,韩夏阳也无话可说,只能闷坐相陪。

很自私。他将一位淑女伤害至此,自己心里却舒泰了,长年压抑在心口的一团污气被清除了一样全身都轻松了。

哭也挽不回情人的心,哭也解决不了问题,蔡畅渐渐地止了眼泪,哀哀地看着韩夏阳,神情悠忽,但似乎已有了惊人决定,她说:“是分手吗?”

不给蔡畅希望,韩夏阳残酷地说:“是!”

蔡畅却回给他同样的残酷,坚决地说:“我不同意。”

如果蔡畅轻易就退缩了,还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贵族千金了。

“如果你现在不能结婚,那这个问题我们就不再谈了,直到你自己愿意谈。夏阳,这是我最大的让步,所以你不要得寸进尺。”蔡畅除了温柔,还有另一种性格,不常在韩夏阳面前发作,但一旦发作就绝不可能轻易收拾,那就是倔犟,常会产生极端后果的倔犟:“我不允许你跟我分手,你未婚我未嫁之前我们仍然是一对情侣。”

说服,不能;抗辩,不必。韩夏阳保持沉默。

“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呢?”蔡畅自己把这一页揭了过去,仿佛不曾有过那一段,笑容满面,娇俏可爱地撒起娇来,要起了生日礼物,“我可是已经期待了一年哦。”只有结婚的承诺才是她期待的礼物,才能让她高兴。

“算了,不是你期待的礼物,没必要送了。”韩夏阳淡淡地说。

“必须给我。”

韩夏阳神色顿了顿,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精巧、没有包装的红色锦盒,轻放在蔡畅眼前,说:“最后一次送你礼物。再见。”

韩夏阳起身离去了,蔡畅望着他的背影,又悲痛又无奈,最后只能拿出礼物来看:断成两截的红线。

月老红线断,你我情缘绝。

攥紧这悲伤的礼物,蔡畅伏桌痛哭。

插入书签

展开全部内容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