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同水火

李世民在统一战争中立下的赫赫战功,为他带来了一系列的荣誉、头衔和权力,他在唐帝国中的政治地位和军事地位日益增长。

武德四年,李世民俘获窦建德、王世充大胜而归。唐高祖认为前代官职不足以表彰他,特地设置天策上将一职,位在王公之上。十月,李世民以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仍开天策府,可自置官属。不久,又诏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省自令、仆射至郎中、主事,品秩皆与京师同,而员数较少。

武德五年七月,当李世民统率大军击败刘黑闼、进军徐圆朗之时,唐高祖在京师宫城的西偏营建弘义宫,使秦王居之,殊遇无比。

李世民声望、地位和权势的日增,对太子李建成的地位构成了威胁,东宫府中的太子中丞王珪和太子洗马魏徵看出了这一势头,向李建成谋划说:“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年长位居东宫,无大功以镇服海内。今刘黑闼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以大军临之,势如拉朽,殿下宜自击之而取功名,因结纳山东豪杰,庶可自安。”

太子李建成接受了这一建议,向唐高祖请求率兵东征。高祖任李建成为陕东道大行台及山东道行军元帅,于武德六年讨平刘黑闼、徐圆朗。这是李建成在统一天下的战争中所立下的唯一重大的战功。这一战功的取得,对李建成巩固自己的太子地位当然是有利的。

显然,秦王声望、地位与权势的日增,对李建成太子地位所构成的威胁,是客观存在的。而李世民在取得赫赫战功而被授予天策上将之后,并不是没有谋取国家最高权力的意图。他于武德四年于京师“锐意经籍,开文学馆以待四方之士。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等十八人为学士,每更直阁下,降以温颜,与之讨论经义,或夜分而罢”。在天下即将平定之际,秦王的“锐意经籍” “讨论经义”表明他已经开始了由崇尚军事向注重政治的转变。他的真正意图,从他的注意网络人才、培植私党中,可以窥见其觊觎国家最高权力的用心。

以李世民为首的政治集团,文臣武将可谓均已齐备。如不是为着“经营四方”,李世民为何对网罗天下英才表现出如此之大的热心?

至于在李建成、李元吉的府中,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亲信,如太子宫中的王珪、魏徵、韦挺等人,都很有政治才干。

兄弟三人之中,太子与秦王之间的矛盾,不难理解。而李元吉虽然跟随秦王东征,但二人之间却没有结成亲密的关系。在太子与秦王的对立之中,李元吉站在李建成一方,这除了秦王对他不器重外,也可能与他本人的“行为**骄奢”有关。李元吉既然与秦王格格不入,太子又是未来的皇帝,因而,他与李建成结盟除掉威胁自己的秦王,也是不难理解的。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秦王李世民后来做了大唐帝国的皇帝,因而唐初官修的《实录》以及后来官修的所谓正史,在有关建成、李元吉以及兄弟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还有唐高祖对于兄弟三人的态度和立场方面,记载上有不少失实的地方,这是后人在认识这段历史时无法回避的问题。事实表明,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并非《旧唐书·高祖二十二子列传》中史臣所评论的那样: “建成残忍,岂主鬯之才,元吉凶狂,有覆巢之迹。”李建成在西取长安、东征刘黑闼以及辅佐高祖处理国家政务时,均显示出一定的才能,并非平庸之辈。司马光修《资治通鉴》时,对《高祖实录》《太宗实录》中的“抑扬诬讳之辞,今不尽取”,这种态度是实事求是的。

李渊于晋阳起兵后,把军国大权交给他这三个嫡系的儿子执掌。待到兄弟三人均形成一定的势力,而秦王的声望和地位又威胁太子李建成时,彼此之间的争权夺势、相互倾轧,便是不可避免的。

东宫与秦王府间的矛盾,随着统一战争的结束激化起来,形成为一场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这场明争暗斗反映在宫廷中,关系也颇为复杂。

在朝廷的大臣中,支持李建成的是裴寂,而宇文士及、萧璃、陈叔达则倾向于李世民。上述大臣之中,裴寂是最受高祖信任的宰相。唐高祖晚年,宫中内宠甚多,其中以张婕妤、尹德妃最受宠幸。由于在一些事情上李世民得罪了张婕妤、尹德妃,她们便经常在高祖面前赞扬太子李建成,说李世民的坏话,甚至对李世民进行诬陷,致使高祖对李世民颇为不满。李建成在朝廷和宫中有裴寂和高祖嫔妃们的支持,形势对他颇为有利。

李建成、李元吉与李世民之间的争斗最终难免要通过暴力的方式来解决,这对他们来说都是早有准备的。东宫、秦王府、齐王府都有自己的卫兵,此外又都私募大批勇士,如李世民有蓄养在外的勇士八百人,李建成则私自招募二千多人为东宫卫士,号称“长林兵”,分别驻守东宫的“左、右长林门”。李建成又命令可达志“从燕王李艺发幽州突骑三百,置东宫诸坊,欲以补东宫长上”,被人告发。李建成因此而遭到高祖的谴责,可达志被流放到隽州。

李建成又派自己的亲信杨文干私自招募壮士,送至京师。当时,唐高祖前往宜君仁智宫,命建成留守京师,世民、元吉皆随行前往。李建成使令李元吉在途中对李世民下手,并说: “安危之计,决在今岁。”同时,李建成派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到庆州向杨文干运送铠甲兵器。尔、桥二人到幽州后,感到事关重大,便到仁智宫向唐高祖告密,告发太子派杨文干举兵谋反,内外相应:同时又有宁州人杜凤举也到仁智宫告发此事。

唐高祖听后大怒,托言他事以亲笔诏书召李建成前来仁智宫。李建成见手诏后,因心怀鬼胎而恐惧万分,不敢应召前往。太子舍人徐师谟劝其据城起兵,詹事主簿赵弘智劝其轻车简从,前往认罪。李建成听从赵弘智的劝告,率十余骑兵到达仁智宫,向唐高祖叩头认罪,高祖怒气未消,夜间“饲以麦饭”,令人将李建成看守起来。

同时,派司农卿宇文颖急驰召杨文干来仁智宫。宇文颖到达庆州后以实情相告,杨文干于是起兵造反,高祖派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与灵州都督杨师道率兵进击。

唐高祖派李世民向往讨伐,说道: “文干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宜自行,还,立汝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诛其子,当封建成为蜀王。蜀兵脆弱,他日苟能事汝,汝宜全之;不能事汝,汝取之易耳!"李世民讨伐杨文干时,嫔妃们以及封德彝为李建成说情,高祖又改变了另立太子的主意,只是责怪李建成不应该“兄弟不睦”,归罪于太子中丞王珪、左卫率韦挺、天策兵曹参军杜淹,将他们一并流放到隽州,此事便不了了之。

当时,突厥屡次入侵关中,有人建议焚烧长安而迁都, “则胡寇自息矣”。唐高祖赞成这一建议并安排臣下选择新都地址,李建成、李元吉以及裴寂表示赞成,萧璃虽知不该迁都但不敢进谏。这时,李世民劝谏说:“戎狄为患,自古有之。陛下以圣武龙兴,光宅中夏,精兵百万,所征无敌,奈何以胡寇扰边,遽迁都以避之,贻四海之羞,为百世之笑乎!彼霍去病汉廷一将,犹志灭匈奴;况臣忝备藩维,愿假数年之期,请系颉利之颈,致之阙下。若其不效,迁都未晚。”

唐高祖认为李世民讲得很好,但李建成却嘲笑李世民像当年汉朝樊哙那样空口说大话,于是二人在高祖面前辩论起来,迁都一事因此而中止。

李建成贿赂高祖妃嫔,说秦王的坏话: “突厥虽屡为边患,得赂即还。秦王外托御寇之名,内欲总兵权,成其篡夺之谋耳!"有一次,唐高祖到城南打猎,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随从。事后,李建成让妃嫔对唐高祖说,秦王在猎场上从马上跌下时曾说过: “我有天命,方为天下主,岂能随便死去。”高祖召李世民查问此事,世民说没有此事。立案查验无此事后,高祖仍是怒气未消。

这时,有关官员入报突厥入寇,高祖便诏令世民、元吉率兵出豳州抵御突厥。自此之后, “上每有寇盗,辄命世民讨之;事平之后,猜嫌益甚”。唐高祖自从得知太子与李世民之间的矛盾日深之后,虽然对太子多有不满,但有鉴于李世民功劳日高的事实,他事实上对李建成有所偏袒,而对李世民则难免有“猜嫌”之心。高祖心里明白:就能力而言,秦王胜过太子,是强者。他作为父亲,怎能不偏袒弱者呢?

李建成见诬陷未能奏效,便在夜间设宴,请李世民入东宫饮酒,并在酒中下毒。李世民饮后心痛,吐血数升,被淮安王李神通扶回西宫。唐高祖到西宫看视李世民病情,得知是在东宫饮酒所致,便敕令李建成说: “秦王素不能饮,自今无得复夜饮。”

唐高祖眼见太子与秦王之间矛盾日深,同在京师,迟早要酿成大祸,便向李世民说道: “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吾欲立汝为嗣,汝固辞;且建成年长,为嗣已久,吾不忍夺也。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同处京邑,必有纷争,当遣汝还行台,居洛阳,自陕以东皆主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汉梁孝王故事。"李世民闻言涕泣,诉说不愿远离父亲的身边。唐高祖向世民解释说:“天下一家,东西两都,李道路甚迩,吾思汝即往,毋烦悲也。”

李世民准备遵照父亲的旨意前往东都洛阳,李建成、李元吉得知后,在一起谋划说: “秦王若至洛阳,有土地甲兵,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耳,取之易矣。”

于是,李建成、李元吉秘密指使人上书密告: “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悦,视其志趣,恐不复来。”

李建成又派近臣向唐高祖陈说利害,高祖又改变了主意,令李世民前往东都一事因此而中止。

李建成、李元吉与后宫妃嫔日夜说世民的坏话,不由得高祖不信,要归罪于李世民。这时,陈叔达劝谏说: “秦王有大功于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刚烈,若加挫抑,恐不胜忧愤,或有不测之疾,陛下悔之何及!"唐高祖认为陈叔达讲得有理,便没有降罪李世民。然而,这时李元吉却直接出面,秘密请求高祖诛杀秦王,高祖对李元吉说: “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秦王初平东都,顾望不还,散钱帛以树私恩;又违敕命,非反而何!但愿速杀,何患无辞!”李元吉回答说。

对于李元吉请杀秦王的请求,唐高祖没有答应。然而,李建成、李元吉与李世民的矛盾,至此确已达到剑拔弩张的程度,难免要有一场流血事件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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