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一口

郑海川在听完祁聿对小禾苗手术的计划之后,看祁聿的眼神里都快亮出星星来了。

“律医生,你咋这么……这么好啊!”

郑海川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现在只觉得从胸口里溢出滚滚浓烫的热意。

像冬日里将冻僵的手放在火上烤,熏熏然,热腾腾,暖烘烘,却一点不觉得疼,只有浑身上下都被温煦火光包裹住的软和,就连躯干和四肢都要被烫得快融化了。

怎么就能,有这样好的人呢?

他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在心里喃喃道。

郑海川不知道自己到底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才有幸能遇到律医生。

他本以为自己还要花上一年半载,才能凑齐给小侄儿做手术的费用。可哪知道祁聿突然告诉他现在只需要填写一些表格,他的小禾苗就能接受最好的设备最好的医生做最先进的手术,还一分钱都不需要花!

郑海川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叫医生叫做白衣天使了。

现在他看眼前的人,感觉男人周身的白大褂上面都笼罩着一层光!

这那里只是天使啊?

这明明就是菩萨!救苦救难的大菩萨!

祁聿虽然知道这件事肯定能得到眼前这憨子的感激,但倒也没想到郑海川的反应这么剧烈。

“提前说明,这种临床试验,也有一定的风险性。”

他将郑海川腰腹上的最后一处伤口给擦了药,转身去处理医用垃圾,一边压低对方的期待值,“郑嘉禾的手臂可以不用取骨置换,尝试用微创的方式祛除病灶。但如果试验效果不好,或者临床验证中发现风险过大,还是会选择传统的手术方式处理。”

“我明白的。”郑海川点点头,“做什么事都有风险,我们在工地上干活,风险不是照样有?那也不能说怕工伤就不干活了嘛。”

他目光挪向隔壁床酣睡的小家伙,柔声道,“小禾苗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如果能全身上下一个子儿都不少,那是最好的。就算……就算真的要锯了骨头,只要人还在,其他事也能慢慢扛过去的。”

祁聿摘下医用手套,按了泵消毒液双手搓洗,闻言不禁伸出食指在郑海川脑门上按了一下。

“你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当代医学?”

“就算到了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换一根人工骨。小不点儿好胳膊好腿四肢健全的,怎么就沦落到‘只要人还在’了?”

郑海川被祁聿一根手指戳得差点仰倒。

但他却半点不恼,反而在听了祁聿的话之后,巴巴地又把脸凑过去,咧开一口大白牙:“是我没文化,想岔了,律医生你大人大量,可别跟我计较!”

不知道是不是这颗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郑海川此时此刻的神色轻松而明快。

仿佛一片舒展开来的草坪,花草和树叶在和煦的风中自在飘摇,阳光下有水珠闪烁,湿漉漉的令人蠢蠢欲动。

两个人的距离被郑海川自作主张地拉进了。

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立着,距离不过咫尺。

坐着的人上半身仍**,**的壮硕胸膛在灯光的照射下显露出一种诱人的蜜色。

或青或紫的伤口遍布肌肤,但都在时间的作用下渐渐消淡,此时又被刚刚涂抹上的药液覆盖成星星点点,像被雾和雪氤湿的田野阡陌。

而立着的人一身洁白,浑身都裹在白大褂下,只露出一双手和脖颈,干净得过分也禁欲得过分。那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狭长而锐利,此刻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面前青年**健壮的躯体,是克制的理智中唯一的破绽。

十二楼的窗外,明月当空。

祁聿此时却觉得自己正曝于曜日之下。

面前的这双眼睛太亮,亮到周遭的昏暗与静谧都被吹散,亮到那眸色中的依赖与欢喜都暴露无遗,亮到祁聿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快被割舍掉的小草苗,也忍不住摇摇晃晃,破土而出。

“郑海川……”

祁聿心说,别这么看我。

别用这种把自己完完全全摊开了的模样看我。

“律医生,你放心吧。”郑海川兀自不觉,伸出两只巴掌一把握住了祁聿抵在自己额前的手指。

“以后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行!”

青年紧紧握着男人冰凉而修长的手指,认真地许下淳朴又真挚的诺言。

“但凡我郑海川能做到的,绝对不说二话!”

曜日起了风,带着令人灼闷的喧豗热气,吹得祁聿心烦又气燥。

他注视着面前这个傻憨憨在那自说自话的人,有些好笑,有些生气,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升起。

他想问,我放什么心。

他想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事。

他更想将人按在床榻之上,堵住这烦人的嘴,掐住柔韧的腰背,用被捏得潮润的手指狠狠揉弄这一身总是硬得硌人的筋骨和肌肉,让这憨子再也说不出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话。

“……律医生?”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只有隔壁床小男孩轻缓的呼吸声,和面前人惴惴不安的呼唤。

祁聿耳边响起不久前青年的感叹——

[就是有点怪。]

[希望他走回正途吧。]

他猛地闭上眼,收回自己暴露太多欲望的视线。

别再招惹我了,郑海川。

祁聿动了动嘴唇,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他想,还是不要吓着这个憨子了,给彼此留一点最后的体面吧。等郑嘉禾的病处理结束,他们两人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也算是他最后的妥协了。

可郑海川并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正在想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只是敏锐地感觉到祁聿现在的情绪不太对。

手里还抓着祁聿的手指,郑海川下意识地紧了紧。察觉到男人再次向他看过来,他才关心道,“律医生,你怎么了?”

面前人的眼神里充斥着一种他看不懂的色彩。

像冬日的浓雾,又宛若夏夜的树影。

浓郁得让人莫名紧张。

“是、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郑海川不禁咽了一口口水,期期艾艾地问道。

青年**半身,坐在病**仰着头望过来的样子,仿佛是一名引颈受戮的犯人。

祁聿动了动被郑海川紧紧攥着的手指,心想——

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囚犯。

老实,又淳朴,对他内内外外都一点不舍防备的囚犯。

在这一刹那,祁聿内心中隐秘的欲念与渴望因为郑海川对他毫无保留的信赖放大到了极致。

他抽出被青年捧握住的手,覆盖在了那双明亮的眼睛上。

“没说错什么……”

祁聿低声喟叹,“就是说太多了。”

多到让人烦扰,让人多思,让人内心不安分的草茎抽芽茁长,潮起涌动。

雪白的病房墙面上,暖黄的光线投射出一个俯身的阴影。

身型挺拔的男人微微弯下腰,一手遮挡住坐在**的青年的双目,一手撑在床沿上。

他低下头,一口咬住了青年的嘴唇。

这一口。

阳光逸漏,春日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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